登岛之人

    漆黑悬浮车停在四级军事地区，劳鲁岛的警戒线外，灰黑色军装的看卫持枪站岗，其中一人调出电磁板的登岛名单，初步向从车子副驾座下来的家臣确认客人身份，魔射线探测仪自动关闭。

    “前方只有镇魂使预备役允许踏入，悬浮车与随行家臣请于此停步。”高大冷硬的门卫把目光放在车子后排紧闭的防窥玻璃窗上。

    后座的预备役昆廷从后座出来，墨发金眸，骨架偏瘦，一米六五左右，身高不算占优，一身简便的白袍和短披风，披风的领口下有一圈环带状的绛红刺绣，末端则系着一行流苏般的金属吊饰，形似雅铃，他穿着鹿皮缝制的短靴，露出一小截的脚踝。从服饰和短靴看来，他的身份并非特别尊贵，家有臣下可供驱使，家势比普通人好一点的程度。

    他需要在劳鲁岛封闭式训练三个月，却没有带备行理，昆廷两手空空，一身轻松地平静走近看守，此时身后的家臣唤了一声：“大人。”

    他与另一名从驾驶座走下来的家臣并立，身穿承袭魔武士服装部分样式的紧身衣，同时单膝跪下，恭敬而认真地说：“诚谒愿您能成为镇魂使，收获骑士的效忠，昆家将以您为荣，尊贵的大人。”

    昆廷回头，颔首，温和地说：“我会的。替我照顾好父亲，楼邵，楼英，辛苦你们了。”

    “不胜惶恐。”楼邵和楼英抬头，坚定发誓，“诚谒为您效劳。”

    “谢谢。”昆廷淡淡道谢，转身随右边的守卫步行上劳鲁岛深处。

    镇魂使预备役的习训基地。

    下午，阳光并不灼热刺眼，一百五十名预备役换上军方提供的魔导纹紧身衣，在校场上整齐肃立，统制训练大小安排的教官长军装挺拔，严肃而不苟言笑地大步走到预备役面前的中央位置。

    他的气息肃杀，却隐约能感觉出少了丝血与火的淬炼。

    “我是战士锡林，东垣境守卫军的其中一名将领。对诸位而言，则是第一百三十二届考核的教官长。”锡林嗓音沉哑，配合深褐色的魁梧身躯和冷悍刚厉的五官，威严表露无遗。

    “你们这身蚀刻着魔导纹的特殊装束是军部科技区的研究成果，能增强你们身体的敏锐度，激发你们体内的秩序波动，适应沸腾的波动，仔细感应和内转收复，会对你们三个月后的考核有莫大帮助。”锡林扫视下去，看出习惯穿着长袍的贵族或短褐麻衣的平民都不适应里外透着军部风格的紧身衣，沉声提醒。

    这番话一出，原先还觉得尴尬不情愿至极的预备役神情一凛，下意识地感受无孔不入的细微刺激，和从内而外的骚动。

    “考核期间，头一个月由我授课，教授有关镇魂的基本知识，第二个月会有六名教官到达劳鲁岛，连同我在内，每位教官集中教导一个小组。预备役选择教官，或者教官选择预备役，一切由成绩决定。”锡林说完，银灰色的锋利鹰眸环视十五、六岁的少年们，“有问题吗？”

    “有。”一名满脸雀斑的蜜发男孩腼腆地举手：“……阁下，噢，我该怎样称呼您，教官长，还是将领大人？”锡林把他懊恼地低喃听得一清二楚，“教官长就可以。”

    “好的，教官长。”男孩紧张地放下手，习惯性地想捉住裤子，却临时才记得皱巴巴的麻布早已换成光滑高昂的魔导纹服，“我、我想问的是，秩序波动是什麽？”

    话音刚落，男孩听见几声细微的嗤笑声，顿时神情一僵。

    “秩序波动，是镇魂之力的别称和本源，你不知道并不出奇，不必感到羞愧。”锡林浓眉如剑，鼻梁如削，彷佛在对嘲讽者说话，微顿，他沉声告诫，“有一点诸位务必铭记在心，尽管你们通过魔水晶的波动测试来到劳鲁岛，但在正式成为镇魂使之前，你们没有资格将体内比旁人要多的波动称为镇魂之力。”

    “违背者，由我亲自处决。”

    预备役噤若寒蝉，嘴唇紧抿，无一不被教官长的肃穆感染。

    昆廷站在后排，远远望过去，暗忖这倒是位照拂预备役的教官长。

    锡林提手，腕间的银表投影出预备役的名单，“从第一排左边的预备役开始，踏前一步，重申自己的姓名，户籍，和魔水晶的探测数值。”

    左边首个预备役犹豫地迈脚，只一小步，他是平民出身，没有人教过他军队的敬礼和出列姿势，但锡林垂着头，短碎的银发阴影遮目，并没有出言纠正。后方的昆廷明白过来，他们是选择镇魂之道的潜力者，战士聚集的军队不会浪费时间教导他们军姿军仪。

    “托雷特，来自南垣境中部，费约城，秩序波动数值是120。”

    “珈成，东垣境中部凤凰城出身，秩序波动值90。”

    “我是埃文，教官长。在北垣境的圣岛交界处成长，数值是160。”

    ……

    在预备役重申自己的背景时，锡林一直垂着头颅，锋悍的眸光被阴影掩盖，似乎没有值得让他抬头的预备役。突然，一把张扬豪爽的声音响起，叫人为之一震，“雷欧.索恩！我来自西垣境的边缘之地，库弗烈，数值250。”

    不少预备役震惊而嫉妒地看过去，昆廷也投以探究的目光。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红发铜肤的年轻人却毫不把众人的忌惮放在眼里般。

    昆廷淡淡收回视线，锡林仍旧没有抬眼。

    “东恒境凤凰城世家之子，凌云公子，凌霄，秩序波动数值是230。”第二排左侧传出一把矜贵清冷的少年嗓音，凌霄肌滑如羊脂白玉，吹弹可破，墨发轻挽，眼见锡林像一尊铁塔般没有反应，不由得轻轻咬了下粉嫩的薄唇。

    除凌霄以外，身家显赫的预备役为数不少，一路听下来，比如布莱斯商会会长的长子奥赛罗、明阑城世家独子狄蜀都、机械之心公会干部的侄儿尤里……血脉遗传天赋，两者之间不可分割，因此这些人的数值都在平均值以上，甚至大大拉高了数值。

    昆廷一直思索逐一申报来历背景的意义，有关预备役的资料早已巨细无遗地送到军部，血液、声纹、虹膜、秩序波动也在进入劳鲁岛后，在守卫的监督下采样并纪录在案，迈前一步时，他正好想通这看似无谓多馀的举动在哪里。昆廷唇齿张合，声音轻而清晰，“昆廷。东垣境中部海地出身，数值180。”

    锡林滑动名单虚影的指尖微顿，雪亮如隼的视线在碎发的阴影下射出，与昆廷四目交接，一瞬即分。

    昆廷注视锡林的发旋，轻轻抬了抬嘴角，真是位善心又敏锐聪明的教官长。

    最后一名预备役退回去，锡林关闭投影名单，抬头板着脸严肃地说：“最终考核在三个月后，要是有天赋异凛的预备役提前通过转化之仪，从雏态转化为镇魂使成态，将在此处获得最大的益处。”

    锡林的副官费迪南上前一步，补充：“早课和午课的时间表已经发到你们的银表上，我知道在场不少东垣人习惯利用四目师和枭传递信讯，其馀垣境和城邦也有不同的传讯方式，但在军部地区，你们需要统一使用银表，谨记在回去房间后研究一下用法。”

    “现在，回去休息吧。”

    解散预备役后，锡林带着费迪南大步离开，他并不担心预备役有危险或不守规的举动，劳鲁岛各处都有监视仪。

    昆廷凝望劳鲁岛中心的深蓝色塔楼，楼身笔直没有装饰，也没有凋像和纹章，表面被幼细的银色钢材切割成无数个窗户，是军方一贯的精炼、简洁风格。

    预备役的宿舍便在塔楼底层。

    倏忽，少年之中发出一声嘲笑，和倒抽凉气的惶惑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