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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斯卡篇旧稿9

    锡林听完一部分内情,了解到从档案里无法得知的卢斯卡的品性和状态,曲起的手指抵住眉心,摸到深重的皱褶。

    邱泽尽快平复情绪,小心地说:“我相信兰德大人之所以请求昆廷大人的帮忙,除了因为时机适合,其中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您在昆廷大人身边,他相信您的为人与实力,锡林阁下。”

    “时机适合?”锡林立即想到圆形斗场猖獗得不寻常的问题。

    之前一直很好说话的邱泽突然闭嘴不谈,摇头表示这不是东垣那边该知道的事。

    他只说:“无论如何,我恳请您务必小心,绝不要让悲剧重蹈复辙的发生。”

    邱泽竭力压下个人情感说:“兰德大人是西垣如今的顶梁柱,他被愧疚感吞没的重大损失,所有人都承受不起。”

    锡林深沉锁眉,没有说话,只用手势示意他先离开。邱泽行礼退下后,锡林在闭上眼睛,感受依凭在昆廷大人身上的那部分力量。

    这次是锡林第一次进入昆廷的灵魂邦,他花了一点时间找寻进入的“通道”。

    睁眼,只有暗黑无光的空旷。

    灵魂邦是镇魂官强弱与否的直观体现,镇魂官资深强大的话,灵魂邦会热闹如建筑物恒河沙数的城邦,丰饶如流满一地的蜜糖和牛奶,反之则一片荒芜静默。

    他的主人还很幼弱。锃亮坚硬的军靴踩在虚无的漆黑上,发出的声响像敲在昆廷薄弱的自保能力上。

    锡林的眉维持着几不可察的褶痕,但那也很快消失,他感受到某种玄妙的呼唤,引领他循某个方向探索独属于昆廷大人的秘宫。

    走到中途,锡林发现了“生物”。

    细得像幼蛇鞭的暗红触须,从“路”的两边钻出来,灵活舞动着地游向他。

    由昆廷的力量孕育出的附魂物,反映着主人心底最真实的意志与欲望。

    因此,正如锡林对小镇魂使的附魂物拥有天然的珍爱和敬重,暗红触须在发现骑士的瞬间也迸发出令人惊讶的热情。

    其中一根灵敏地从他扣的严实的硬质外套领口中钻进去,勾弄吸吮他的乳头,另一根则把浓浓的爱慾都灌注给时刻发骚的后穴,在紧裹的裤裆里扭来扭去,侵犯他的秘处。

    锡林任由它们侵占身体,一阵来势汹汹的舒爽快感差点使他膝盖发较,他下意识仰头获取清凉的氧气,远离自身下升起的热潮,便立即被等待已久的第三根触须封住嘴唇。

    它并没有急着玩弄诱人的喉咙,而是来回厮磨那略显深色乾燥的厚唇,描绘他的唇廓,像昆廷一样蹂躏这两片叫人怜爱的肉瓣。

    锡林在几个敏感点同时受到侵袭的炽热浪潮中闭上眼,伸出舌头与暗红触须纠缠在一起,须身磨擦舌苔,须尖勾弄舌底……口水与带着丝微怪味的黏液混杂在一起,彼此吞融。

    锡林真的从触须里感受到与昆廷舌吻的无上享乐。他毫不惊奇,它们原本就是昆廷分出来的一部分灵魂碎片。

    锡林被一路狎玩他的触须推着继续向前走。当然,他的走路姿势变得愈来愈难以捉摸,比如在股间飞快地窜出一点深红后,他坚实的屁股会立即夹紧,或者双腿分开诡异的弧度,而肥大的胸肌则像进行着某种新奇的健身操,时不时往上激弹,血液流通地让乳尖抬起来。

    在锡林难以描述地感觉到他快到了的时候,最后一根触须“地底”钻出来,像海里的水藻浮动摇摆,挡住了他的去路。

    它是昆廷心底的犹豫,犹豫要不要让他到前方去。锡林停下步伐,耐性而恭顺地等待触须的决定。

    最后,第四根触须圈住骑士的手腕,选择带他一睹主人收藏的秘宝。

    锡林无法否认,在他看见面前媲美圣像的立架后,心脏传出一阵震颤的心悸。

    那是个锈红色的行刑十架。

    足足两个人高的十字架上没有丝毫多馀的装饰,横竖交叉的线条笔直地延伸,尽头是两边手铐和一个脚镣。中央偏下凸出粗长微弯的行刑柱,毫无疑问是用以钉进人的隐秘处。

    如果卢斯卡也在,他会立即联想到记忆里的万恶之物,锈红十架的外观确实与折磨他的行刑架很像,但又有所偏差。

    出自昆廷之手的十架,是锈蚀斑驳的深红铁骨,它不需要一丝一毫的装饰,仅仅伫立在眼前,便已让人感到满布罪孽的肃穆,和洗净它的深重觉悟。

    但光是十架的伟大外型和那深沉不祥的色泽,还不至于让锡林感到震撼。从刚才起,他所注视的只有十架最底的一行小字,有点歪曲,像用刀尖刻上去的笔迹。

    --我身拥荣耀,但自知负罪。

    这是锡林自己曾经说过的话,这是……昆廷大人为他而创的附魂物。

    ?

    同一时间,昆廷正在卢斯卡的记忆里潜游,因为他在可控范围内小心翼翼地干涉了记忆的运行,导致出现了一点类似悬走在钢索上的危险情况。

    昆廷对“自身存在”的这个认知在削减。虽然还不到与卢斯卡的记忆同化的严峻程度,但那种黏煳煳的混沌感依然让人不快。

    归根究底,还是因为昆廷虽然掌握了理论,但实战经验实在贫乏得可怜。

    一缕粹金悬于高空位置,像对“张开的眼”,没有情感地凝视地面那可爱的小楼房。

    西垣冬夜,蒙蒙雪花飘落,四周无穷尽的枯木与白茫茫的寒冷加深了小楼窗台里传出的火光温意,有三道模煳扭曲的人影挤在关得严实的窗子前,随着兹兹弹起的零星火苗一明一灭。

    抱团取暖的亲情抵御着严寒,但此时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冒着大雪敲响了门环,小楼房的女主人裹着厚毛毡开门,看见对方的瞬间,脸上深重的法令纹顿时被狂热的情绪驱散,被寒冷和疲倦交迫的混浊眼睛迸发出像火的红光,使她看起来完全不像个年近四十的中年妇人。

    “您来啦,我的天……我真的等到您从星航远征中归来了。”她用惊喜的声调嘟哝,枯瘦的双手死死捉住来人的手臂。

    “帮帮卢斯卡,帮帮他,现在只有您能帮我们一家了。”

    那是个身高达两米的高大男人,肩与腰同样粗壮,在妇人含着紧张的摇晃下一动不动,比起活人更像尊铜像。从气息看来,毫无疑问是名隶属王朝军队的战士,神格之力混杂血腥气在寒风与飘雪中化开来。

    “我听说卢斯卡验出了化石基因。”战士把脸藏在兜帽下,一阵沉默后寡言开口。

    老妇人,卢斯卡的母亲的呼吸顿时急速起来,脸上憋出愤怒的涨红,声音像猫抓枯木一样尖刻,“对!军队竟然说不愿意把珍贵的资源浪费在只有一半机率成功转化的平民身上,您能理解我的心痛吗?鲍因先生,卢斯卡的父亲是位多麽英勇的战士,他却背负着恶臭的骂名地死去!”

    “卢斯卡必须成为战士啊,一名比所有人都优秀的战士,用力量洗净自己父亲的冤名,让长眠土中的父亲感到骄傲。”

    风雪不断打在妇人粗糙的毛毡上,使她瑟缩的身躯显得愈来愈伛偻,压抑在她心底的执念却像烈火一样熊熊燃烧着。

    “您能改变军方的决定,您能的,我知道!从征途归来的您有这份话语权,您会对多年老友死后留下的孤苦妻儿伸出援手的对不对?”

    卢斯卡的母亲嘶声说:“只是一句话而已,鲍因先生,我的大儿子还有50%的觉醒机会,我相信奇迹……!”

    名为鲍因的战士沉默而用力地拿开依然走不出丈夫死亡的阴影的妇人的手,“恕我直这,您的两名儿子都已经过十岁了,虽然还未成熟,但我相信他们能清晰表达自己的意愿,您应该听一听。”

    他的目光扫去妇人身后的幼小身影,约十三、四岁的卢斯卡拉着怯生生的弟弟乔下楼,倔强地盯着母亲,大喊,“我不要去其他地方!我要留在家里!”

    闻言,妇人激动地用尖利的声音把卢斯卡骂回阁楼上,再次回头,泪水已从满布皱纹的脸庞落下。

    老妇颤巍巍地抬手擦去眼泪,“……我知道这或许对我的孩子不公,但除了这样我无法活下去了。”

    她坚定地开口,甚至带着死志,“我可以跪下求您,鲍因先生,只要您愿意帮助卢斯卡觉醒。”

    “固执会使您失去更多,希望您谨记。”战士说完最后一句,无奈地摇头走了。

    但熟悉他的妇人知道,战士答应了。

    回到阁楼,两个孩子乾巴巴地看着她,眼中带着显然易见的害怕和不安。

    妇人脸上的愤怒和疯癫慢慢消退,她变回慈爱的样子,坐下来用枯黄的手抚摸两个孩子的头,对卢斯卡说:“我心爱的宝贝,你以前最爱听我说战士的英雄事蹟,还说长大后要成为像爸爸一样强悍的战士,你忘记了吗?”

    指尖抚过卢斯卡那与父亲有七、八分相似的眉宇和鼻子,老妇的声音里掺了一点茫然和怀念,慢慢道:“是什麽让你如今这麽抗拒?你害怕失败吗?”

    “我不怕!我想当很帅气的战士,但我不想和您和乔分开。”

    大大的,像森林一样的翠绿眼睛缀着黑暗和火光,既宁静又明烈,却不知何时蒙上一层水气,大男孩委屈地撇嘴。

    “那只是一段时间的训练,成为战士后你就能拥有假日,回来探望我们。”

    卢斯卡大声反驳,“可那是封闭式的!而且不知道要多长年月!鲍因叔叔也说了,当上战士后就很少机会回家了,镇上的马恩叔叔不也是吗,把儿子送给军方后就再没见过他了。”卢斯卡咬住唇,“我、我不要这样,我要留在家里。”

    妇人的脸色沉下来,松开大儿子的手站起来,环视狭窄的阁楼,四周放满男孩子都爱的英雄漫画、篮球、游戏光牒,还有很多伟大战士的玩具模型……但现在她明白,儿子说希望成为战士的话只是每个男孩都有过的英雄情意结所至,一昧向往受人敬仰的光辉事蹟,从未了解过战士背后的牺牲和沉重。

    十多岁大的男孩的着迷,与支持她独自捱过失去丈夫的十几年岁月的,最后一点执念不一样。

    她抚心自问,她明白的,自己的大儿子性格实质很懦弱,喜欢逃避,他不适合成为战士,但妇人转身背着他,声音严厉,“不回来也可以。我只要远远打听,知道你一切平安就好,我们母子可以不必见面。”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东垣将领锡林的事蹟吗?他是四个垣境里唯一一个即使基因残缺还能成为战士的人,但奇迹不会只有一个。”

    “儿子,你要成为第二个奇迹,超越他。不要让我失望,卢斯卡。”

    老妇最后留给儿子的,只有一个不容反抗的背影。

    卢斯卡进入军队,在百馀个日子后迎来觉醒的考验。觉醒算不上成功,不完全的觉醒导致他深褐色的头发和绿眸尽退成黯哑的灰色,过度分裂的神格基因阻断大脑与身体各部位的联系。

    在平凡家庭长大的健康男孩,首先品尝到四肢不灵,失去感官的恐惧和绝望。

    青年在幽深寂静的黑暗中几近窒息,他吐出混浊的气息,手脚冰冷地爬向行理箱,凭仅存的触感摸到母亲留给他当心灵寄托的英雄漫画,讲的是主角锡林的英勇作战,上面涂鸦着许多稚嫩的笔触。

    他是听战士锡林的故事长大的,他曾经,那麽憧憬这位无畏先天缺陷,优秀强悍的战士。

    但奇迹是妄求不来的啊,母亲……

    卢斯卡压抑地无声大笑着,用难以控制的迟钝双手撕碎了所有书页,连妇人送的吊坠颈链也弄掉了。

    卢斯卡因为身体残废被奴隶之岛拒收了,又因为受刺激后性情不稳,不时发疯,同时受到长官的嫌弃和同僚排斥,他被几个战士们作弄,在双腿失灵的时候被丢在巷角里等死,没想到竟因此遇见兰德,被镇魂使治疗了双腿。

    卢斯卡打定主意死赖着兰德,又遇上袭击,害怕之下抛弃二人独自逃跑。好不容易逃回军队,他却被判死刑关进牢中,之后,又被兰德求情脱罪……

    他总算安稳了点的生活没过多久,三个月后就被一同进任务的同伴合力卖到圆型斗场……

    从昏迷中醒来,他已成奴隶。电环压着脖子,连呼吸都觉得艰难。处境天旋地转,他逃跑过,受罚过,反抗过,咒骂过……最后被拖到肮脏的巷子,差点被一群禽兽轮奸至死。

    这就是卢斯卡.泰伦的前半生,为始至今的悲剧。

    昆廷救了他那又怎样?

    他饱经至亲欺骗和同伴出卖,他每寸骨脉都被鞭子染满一汪鲜血。

    他不信任何人。

    也绝不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