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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病(一)

    闻淮现在是真的拿不准韩峤在想什么,他轻舒出一口气,看着韩峤脱了外套,挽起袖子,指了一下地板。

    闻淮走过去,跪下来。

    韩峤弯腰,右手用力掐着他的下巴,用力大到仿佛要将骨头生生捏碎。闻淮有些痛苦地皱起眉,努力睁开眼看着施暴的男人。

    昨天他因为猝不及防的重逢感到震惊,其实没怎么看过韩峤,此时才终于能认真地盯着他,像是要把这五年里男人的所有变化都死死地记住,刻在心里。

    韩峤放开捏住他下巴的手,冷冷地将视线下瞥,手指轻柔地抚上他红肿凄惨的脸,一直滑到耳后。

    闻淮睫毛轻颤,呼吸急促,牙齿死死地咬在一起--韩峤的另一只手用力按拧着胸前的伤,他几乎要以为男人会将那块皮肉彻底撕下来。

    耳后的手一紧,托着闻淮的后颈将他往上扯,闻淮只能顺着他的力道扬起头,膝盖抬高,凑近韩峤。

    如果是以前,这样的距离,这样的姿势,韩峤肯定会亲他一下,不管亲哪里,带着柔意的吻总会落下来。但现在,闻淮感受到他的另一只手离开前胸,覆上了自己的脖子。

    那双大手毫不费力地握着他脆弱的脖颈,呼吸变得困难,闻淮眼眶发紧,轻轻挣动起来,抓着韩峤的手,无力地向外拽动。

    韩峤松了力道,将他扔在地上。狠厉的声音像是恨极,恨不得将他生吞入腹、千刀万剐:“有时候……我真想杀了你。”

    闻淮半趴在地上咳嗽,掩藏住眼角的飞红,喃喃地说:“哥要真不想我活了,千万别自己动手。”

    这句话里的黯淡和某种意味不明的决心太重,闻淮没看韩峤,自然也没发现对方猛然收缩的瞳孔。

    韩峤将心里暴虐的恶魔压下去,沉声道:“穿好衣服。”

    闻淮像个提线木偶似的爬起身,茫然地走进卧室,从衣柜中拽出几件衣服。深秋季节,最近降温冷得厉害,他又扯了件厚外套,然后便坐在地上出神。

    像是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也没想,目光落在地面,他伸手遮挡住一片,那块失去光线,便比周围暗了一点。闻淮的手来来回回,不知疲倦似的玩着这个幼稚的游戏。

    “你想让我等多久?”韩峤的声音突然响起,他惊慌地看过去,手都忘了收回。

    “对不起。”闻淮站起来,“我穿好了。”

    外套连着帽子,厚厚软软的堆在闻淮脖子的位置,显得脸过分地小。韩峤看着他干巴开裂的嘴唇,没说什么。

    闻淮随手拿起床头的围巾,稍稍拉高一些,遮住了大半张脸。

    下车的时候青年脸色很白,韩峤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以为是被他吓成这样的,没当回事儿。锁了车门,捏着闻淮的手腕扯着他往里面走。

    里面有几个忙碌的佣人,看到他们进来都停了一瞬间,视线若有若无地飘到闻淮身上。厨房站着一个中年妇女,听到声音转过身,带着温和的笑意。

    “回来了?”她向愣着的佣人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盛饭,“回来了就开饭吧。”

    门墙遮挡了寒风,屋里很暖和,闻淮抿了抿唇,取下围巾,脱了外套。厨房里的阿姨和佣人都看到了他有些肿的脸,但都没露出什么异样的情绪。阿姨很热情地招呼他:“以后叫我云姨就好,过来帮我拿一下筷子可以吗?”

    闻淮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韩峤,看见对方没露出别的情绪,才抬脚走过去,接住了云姨手里的筷子--其实只有两双而已。

    云姨准备的饭菜很清淡,但韩峤的口味一直偏重,闻淮站在桌边,手指绞在一起。他可以闻到饭菜的香味,但胃里刀割一样的疼痛让他对这些味道有些恶心。

    “吃饭。”韩峤换了衣服,拉开椅子坐下来,冷淡地说。

    闻淮只能也坐下来,指甲抠着筷子上的凸起,努力而艰难地吞咽,胃里排山倒海一般翻腾,小刀子钝钝地刮着,细细的疼痛密密麻麻地钻进他的脑子里,小虫子一样地噬咬着。

    饭只吃了小半碗,闻淮便惨白着脸,额头是冰凉的汗水,虚弱地问韩峤:“哥……卫生间在哪里?”

    韩峤皱起眉:“你怎么了?”

    闻淮顾不得其他,手指死死地扳着桌沿,咬牙道:“卫生间……”

    韩峤起身,也拉着闻淮站起来,半拖半抱着将人带到洗手间。闻淮弯下腰,“哇”地一声便把刚才硬塞进去的半碗米饭全吐了出去,他左手按着肚子,如果不是韩峤在身后托着,整个人都要虚脱地滑在地上。

    韩峤扫了一眼池中的东西,除了刚才那半碗饭,后面便都是胃里的酸水,再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吐。他脸上浮现一丝薄怒,眼角狠狠一缩,压着火气问:“你今天只吃了这一顿?”

    不止如此,如果韩峤没有去找他,任由青年昏天暗地地睡这一天,连这一顿都没有。

    韩峤用纸擦了擦他汗湿的额头,手背贴上去,果然滚烫。

    “哥……”闻淮吐完,捧起净水漱了漱口,然后用纸擦干,转身揽住了韩峤的腰,额头软软地抵在他的肩膀上,“难受。”

    韩峤冷着张脸,强忍住没把他从自己身上撕下来扔地上,伸手托着青年的屁股走出卫生间。

    云姨站在外面,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俩:“我刚才叫了医生过来。”

    韩峤面无表情地说:“烧傻算了。”傻了就不整天瞎折腾了。

    闻淮神志不清,缩在韩峤怀里睡得迷迷糊糊,云姨看他睡着,小声问:“你打他了?”

    “他不该打么?”韩峤知道她说的是闻淮的脸,冷声道。

    云姨没说话,不赞同地看着他。

    韩峤跟她僵持了一会儿,怀里的人动了动脑袋,又小声说了句“难受”。他摸了摸闻淮的头发,留下一句“我心里有数”,便带着人离开了。

    韩峤跟云姨不同,他心硬。闻淮踩了他的底线,犯了不该犯的错,所以不管再怎么宠小孩,都会一次给他长记性,让他清清楚楚地记住,痛到不敢再犯。

    云姨看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