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下）
特伦斯对这些妓院的评价大多无误。“受释的精灵”是一家伪装成宾馆的窑子，拥有最优质的娼妓，或者按他们自己的叫法，该称作伴游女郎。它专为那些真正的高级妓女所设——这些人觉得踏进“地狱之厨”是对自己的辱没。负责人是一个叫博丹的乌克兰人。斯隆对他赞不绝口。博丹虽然大学肄业，却是斯隆见过最聪明的人之一。康奈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但他很欣赏“精灵”。它比“休闲列车”还有“异域贞德”加起来都奢华高端。 过后，他们又去参观了另外三家位于纽约城附近的妓院。最后——终于——他们来到了“贞德”。康奈着急下车，险些跌出车门。斯隆发出笑声。康奈心情舒畅，直接无视。 “先生，您还好吗？”亨利扶他起来，问道。 康奈猛点头：“谢谢。” “不客气。”他松开康奈，颔首，退回原处。 “宝贝，还好吗？”斯隆从后座下车，站在人行道上和康奈并肩，伸手碰他，双唇勾起一个微笑。有那么一刻，康奈无法移开目光。斯隆是个英俊的男人，一个真实的笑容更让他帅到夺人呼吸。 “没事。”康奈清清嗓子，避开斯隆伸过来的手。干。他必须记住他们各自的身份——斯隆，一个黑老大；他康奈，一条宠物——这恰恰是他恼火的地方。现在他就要作为一条戴着项圈、乖乖跟着斯隆四处转的狗走进他自己的家。每个人都会看到。或许这终究不是一个好主意…… 太迟了。 斯隆抓着他的胳膊肘往大铁门走。门后藏着一派精美雅致。“贞德”外面看来不过是一栋褐砂石楼，和周围的其他公寓大楼完美融为一体。砖石上还有裂缝，紧闭的窗户上也爬满了藤蔓。不过虽然外表看起来狭小，里头却十分敞亮——除去入口所在的这一栋，它实际还贯通好几栋建筑。基洛帮一向擅长伪装。事实证明这也的确奏效。条子们从未疑心来访。 斯隆屈指轻敲大门。门开了，另一头站着一个穿宽大西装的男人。在他们到达之前，这人大概率已经排查过这里可能存在的威胁。 康奈率先穿门而过。斯隆紧抓着他的胳膊肘。他对斯隆皱眉：“怎么了？” “宝贝，让我先进。” “为什么？”他看看斯隆，又看看大门，“这里是‘贞德’啊。” “没错，但你现在是我的宠物，也就成了别人眼里的一个靶子。我的弱点。”他以为自己说清楚了。实则并没有。 “这里是‘贞德’。”康奈又重复了一遍。 斯隆无奈叹气：“别犯傻，不要觉得这里每个人都是你的朋友。或许曾经是，但你现在已经手握权力。这会改变别人对你的看法，也会让他们自身变得危险。”他沿着康奈的脸颊、太阳穴落下轻吻，嘴唇温暖又热情。康奈被诱惑了，想转头捕获斯隆的嘴。干。他才不会屈服于这种感觉。“宝贝，不要低估你朋友们的企图心。有些人很快就会选择趁你入睡的时候割开你的喉咙。” “被很多朋友背叛过？”康奈问道，不是很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知道答案。被信任的人背叛会是什么感觉？ 斯隆指着横贯自己眼皮的伤疤：“还记得我告诉过你，那帮意大利人是怎么绑架我、折磨我，就为了看看我父亲的反应吗？他们本来不可能知道我的行踪，是我最好的一个朋友为了钱出卖了我。”他放下手，又握住了康奈的手肘。 “他怎么样了？” 从斯隆的假笑看，他大概不会想知道。 “别告诉我！”康奈说得飞快。 “没打算说。宝贝，有时候靠想象会更有意思。”斯隆转向大门，腰背板正。和他的其他衣服一样，一身定制西装完美贴合身形，在肩膀处被撑开，举手投足间肌肉尽显。他进了门，康奈大踏步紧随其后，不想再多等一秒钟。 迎接他的是站成一排的娼妓，很像斯隆第一次来访的时候。他们全都低着头，目光顺从地落在地上。左边站着特伦斯，脸色平静，目光灼灼。他不像第一次见到斯隆那样冲过来，相反，他一动不动，不发一语。像是有人教会了他该怎么当一条训练有素的狗，不再任性冲动。一头红发被梳成背头，涂上发胶。一身灰西装看上去也是套牌子货，光鲜亮丽，比他从前拥有的任何东西都更有质感。 他旁边还站着一个康奈没见过的男人。肯定就是特伦斯提过的那个叫托米的家伙。从他的穿着打扮来看，康奈毫不意外他会是个经营妓院的人。长相英俊，下颌方正，线条利落，粗眉黑发，胡子焦黑，还有一双警觉的琥珀色眼睛。康奈以为这是模特才有的长相。 斯隆直直向他迈步走去，托米微鞠一躬，伸出手：“Boss，欢迎。” 斯隆握住他的手：“洛克，近况如何？” “Boss， 一切都好。我们提高了收益，并在为‘异域贞德’制定规矩。” “你说得好像我们以前都没有规矩一样。”康奈没忍住呛他。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搅动，一种混合了苦涩的酸意让愤怒烧灼他的血液。他和特伦斯把这儿打理得很好，不需要有人过来改东改西。 托米锐利的目光转向康奈，偏头致意：“你就是康奈吧。我听说过很多关于你的事。” “森说的？”康奈粲然一笑，扫了眼站在特伦斯身侧的金发男人。居然连森都一动不动，有点儿奇怪。通常他可不太听话，就喜欢眨眼舔唇来卖弄自己的美貌。 托米下颌紧绷，唇角却勾起一个浅浅的微笑。另一方面，斯隆似乎不太高兴，嘴唇紧抿成一线，眯起双眼，满是警告。 “你哥说的。”托米道。 “你得见谅，我的宠物还在受训当中。” 康奈哼了一声。他骨子里叛逆的一面又出来了，吵着要他在自己哥哥和婊子们面前证明，他绝不是一条会应和主人命令的狗。康奈双手抱胸：“你倒是想。” 斯隆低笑，笑声里藏着警告。等他转身看向托米，康奈背部肌肉不由一紧。 唯一能让康奈闭嘴的是他哥投来的带着恳求的眼神。 “宝贝，过来。“斯隆没有看他。他也不需要。单凭话里的警告推着康奈往前，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站定。斯隆一手箍紧他的腰，让他贴着自己身侧：“介绍一下你自己。好好说。” 康奈把涌到嘴边的嘲讽咽下，强挤出一个微笑：“康奈·莫里斯。” 托米点头：“先生，很高兴见到你。我是洛克·托米。” “洛克一直在打理‘贞德’。至少你可以说声谢谢。”斯隆在他耳边低语，呼吸灼热。康奈脊背一阵发颤。 要不是斯隆收紧了胳膊，让他发疼，他还想瞪他来着。康奈吞下想说的话：“谢谢你对‘贞德’的照料。” 托米了然的眼神惹他烦躁。这家伙显然很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很可能还对康奈这么轻易就屈服于斯隆而感到好笑。这是一场机智和狡诈的较量。康奈输了。 “不客气，先生。这是我的荣幸。”他看向森。康奈很快注意到这婊子在笑，眼睛都没离开地板。他们果然睡了。跟在额头上贴个牌子昭告天下一样明显。 “洛克，带我看看你都做了什么。”斯隆道，松开了他圈住康奈的胳膊，“宝贝，愿意的话你可以待在这里。” “我就待这儿。”康奈道。 托米伸手示意侧门，他们一起走出了大厅。有一半保镖跟了上去，还有一半散在四周，认真盯着康奈。显然他们都是负责保护他的。这既荒谬又让人兴奋。康奈一方面讨厌被人监视，一方面却又觉得这让他自己显得很重要。他都不记得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斯隆一离开，特伦斯就迈开大步过来了。扑向康奈的时候脸上咧开一个大大的笑。两条有力的胳膊紧紧圈住康奈，大笑着把他举到半空中。 有人在他们身后轻咳一声，特伦斯立马赶紧把他放下。但这没能阻止他用力拍起康奈的肩膀。康奈差点儿没被拍弯了腰。 “笨蛋，欢迎回家。” 康奈哼了一声。他不会再把这个地方叫做家了。他现在只是一个访客。“谢谢。” 婊子们似乎都松了口气，相互聊起了天。森几乎是连蹦带跳地过来：“当大佬宠物的生活怎么样？”一挨近康奈身侧他就开始调笑。 “我不知道。不如你来告诉我？显然你跟托米搞上了。”康奈没好气道，语气比预想的还要差。他不是在嫉妒他们。只是讨厌某个无名之徒跑来接管了他的生活。 森的笑容从脸上消失了。他皱眉：“我没有。”他无力抗议道。一点儿都没有说服力。 康奈翻了个白眼：“这不用多久你们俩就都找到代替我的人了。” 特伦斯双手抱胸，行动间西装被双肩撑开：“别像个吃醋的小鬼似的。” “我没有吃醋。”他瞪他，绷紧下颌。 “瞎扯，托米只是过来帮忙。” 康奈又哼，这一次尤其大声，引得一帮娼妓纷纷好奇看过来。“你就是这么对自己说的？特伦斯，你太失败了。他到这儿来是为了补你的窟窿。本来基洛是要把你的脑袋从肩膀上砍下来。你能得救全是因为我像他们一样牺牲了自己的屁股。”他朝那帮吃瓜群众挥挥手。 特伦斯一手抓住康奈的衬衫，把他拽近，等三个保镖冲上前，手也伸进西装外套里的时候又赶紧停手。其中一个就是亨利，他的怒视能让任何一个男人吓到几乎尿裤子。 “莫里斯先生，把你的手从Boss的宠物身上放下。”亨利低声吼道，满含警告。 特伦斯松开手，后退一步：“我的错。如诸位所知，康奈是我的弟弟，我还不习惯他成了……好吧，我还不习惯他已经属于Boss。” 康奈咽了口唾沫。特伦斯发火的时候一向喜欢抓他衣领，但他从来没打过他。不过这些保镖不知道这一点：“没关系。”他朝他们抬手，“他是我大哥。” “先生，那不重要。”亨利进前来，宽大的后背挡住了康奈的大半身子，“你现在是Boss的宠物。任何对你性命有碍的威胁都不能容忍。” 康奈叹气。“就这样吧。”绕着亨利走了一步，“反正我就是成一个混蛋了。” “对，你是。”特伦斯对着他眯起双眼，“但你一直都是个混蛋。” 这让康奈大笑：“操你的。” “不，据我所知，你才是被操的。” 要不是考虑到那帮保镖会干涉进来，康奈一定会照着特伦斯的脸给他一拳。相反，他紧紧给了他哥一个拥抱，拍着他的背：“想你了。” “嗯，我也是。”特伦斯不放心地清清嗓子，开玩笑地把康奈推开，“要是我抱你太久，别人会觉得我是基佬。” 康奈翻白眼：“我不信。你都操过多少逼了。” 特伦斯低声轻笑。 最后，康奈鼓起勇气转向森。他没有离开原地，露着微笑。这一向是个好兆头。在这一切发生之前，他们还上床的时候，虽然奇怪，但他们同时也是朋友。能再见到森这张俊脸还是很让人高兴的。 “你发完脾气了吗？”森揶揄道，“或许Boss需要把你压在大腿上，揍你一顿。” “他应该会喜欢。”特伦斯插嘴。 康奈朝森比了个中指，又转向特伦斯，惹得他们大笑。 “不过被斯隆·基洛操到底是什么滋味？”森悄声道，眼里闪烁着兴味。康奈没搭理他，指了指走廊。 “带我看看托米都做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