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信仰与祈愿
“唔……！这、这是什么东西在动！” “有敌人！？啧，偏偏在这个时候碍事……！” 正准备向丽莎靠近的两个男人突然感受到脚下的地砖隐隐传来震动，慌张地四处张望是否出现了未知的敌人。而丽莎似乎已经被吓得呆住了，蜷缩在墙边，还没有理解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发展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影响。 轰隆……随着巨大的声响，两名男子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地面仿佛活过来一般，如野兽一般生长、立起，迅速地超过了他们两人头顶的高度。他们早有耳闻这间遗迹很邪门，道路和房间会定期自我改变，但至少至今为止从来没人亲眼见证过它变化的瞬间。 他们试图向后退步逃跑，却徒劳地被困在了石砖铸成的密闭空间中，像被装进了狭小的礼物盒里。两人愣了一瞬，随即疯狂拍打着墙壁：“喂，怎么回事！这房间怎么没有门也没有出口！？” 其中一人脸色铁青：“糟了，那女人要是跑出去了我们就完蛋了！刚才就应该赶紧把她抓过来的，都是你磨磨蹭蹭……” “谁能想到遗迹现在变了？算了，她那么要面子一女人，光着身子才不敢跑出去呢。等过一阵子遗迹再次变动咱们就出去了，哈哈，就我对她的认知，她肯定会缩进某个空房间的角落里发抖吧？” 丽莎呆呆地看着前方。 隔着厚重的石墙，丽莎本应该听不见里面的两人在说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脑海中。 果然，他们本来没打算让自己活着出去…… 丽莎心里一阵寒意，她浑身忽然又有了力气，狼狈地爬向自己掉落的十字法杖，用颤抖的手把它牢牢握住。 她就怕那间突然出现困住两人的封闭房间会很快崩解，连回头看它一眼都不敢，顾不上全身赤裸，惊慌失措地狂奔出了那间屋子，冲向了仿佛没有尽头的回廊。 不知道狂奔了多久，丽莎终于鼓起勇气回头快速瞥了一眼身后，那里空无一人，也没有半点脚步声传来。摸着冰凉的墙壁，丽莎脚步渐渐放缓，眼眶里突然溢出大颗的泪珠，无声地顺着脸颊滑落，砸到她赤裸的锁骨和胸口。她刚才绝望到极点的时候甚至忘了哭泣，直到这一刻才手脚发软地靠着墙壁哭了出来。 还好，她基本还记得来时的路，这一路上的魔物都已经被清除干净了，接下来只要到有人的地方去求救…… 丽莎心里打了个寒颤。万一再遇上的人也和刚才那两人一样怎么办？ 曾经她对男冒险者们很信任——毕竟他们宁可花钱邀请自己加入小队，恭维还来不及，怎么会反过来惹自己不开心呢。 短短几分钟，她的心态完全变了，对于看到男性这件事都感到恐惧。所以当她瞥到有一个短发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时，应激地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尖叫，一瞬间就转身想要逃跑。 “女士，你没事吧？” 她听到身后的男人叫住了自己，身体微微发抖。 “你的衣服被史莱姆溶解了吧？这在这个地下遗迹时常发生，不用太过在意。”那名有着亚麻色头发的男人完全没有因为看到了她的身体而流露出半点惊讶好奇或是兴奋，语气就和询问天气如何一样普通。 “真、真的吗！？”丽莎语气将信将疑，依旧背着身子，只把头扭过来看向对方。 那人的长相很没有特点，让人过目即忘。但此时他平和的神情却让丽莎心中欣喜不已。 “嗯。我已经见到很多次了，对女性的裸体没什么兴趣。你可以不用想太多……接住。”从房间算准了时间直接出现在丽莎离开的路上，路翊将手里早已准备好的衣服扔向了丽莎，正好落在她那一头因为方才的挣扎与奔跑变得凌乱的金色卷发上。 丽莎惊呼了一声，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迅速地把它套在了身上：“谢谢你……” 她穿上衣服后终于转过来面对路翊，但她看起来还是很不放心，将十字法杖牢牢抵在胸口。“为……为什么你会正好带着一件衣服？” “哈哈，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吧？经常来这里的冒险者对这些史莱姆的习性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对这种事早有防备，而且也想出了不少对策，”路翊目不斜视地看着丽莎，竖起一根手指解释道，“既然它们喜欢吞食面料，干脆提前备上几块布用作诱饵。我呢，恰巧就在这附近做这种买卖。” 听到路翊说他是赚钱的，丽莎反而松了口气。她下意识去摸口袋，随后才尴尬地发现她并未带钱。 “我……我暂时没有钱。可我保证，等回到城里后一定会将钱寄给你的！”丽莎焦急不已，生怕路翊恼怒，或是要将她的衣服收回去。 “冒险时不带钱的人可相当少见啊。”路翊故作惊讶道。 丽莎咬了咬嘴唇：“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以前执行委托的时候，基本开销都是由队伍里的人承担的。可这次我被……被队友背叛暗算了！我差点就要死在这里了！” 她回想着之前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经历，后怕不已地在胸口双手紧攥：“一定是有女神保佑，竟然能够死里逃生。还碰巧遇上了你。” “……” 路翊嘴角抽了抽。虽然他理解这种典型的光明女神信徒在这时候会这么想也很正常，但还是有一种当面被人挑衅的感觉。 本来准备免了丽莎的这笔费用的——毕竟她那一身装备都进了路翊的口袋，比一间破麻衣贵了几百倍都不止，但路翊突然有点憋屈，于是改了主意，指了指丽莎脚上那双与破衣服格格不入的鞋子：“没事，我看这鞋子是高级小羊皮制成的吧？你可以拿它交换。” 丽莎愣了愣，低头望向自己的脚。她刚才只顾着逃跑，都没注意到自己的鞋子还在脚上。 “哦，当、当然可以！”她迅速蹲下低头解开皮扣。没有鞋子也可以走路，比没有衣服强多了！ “谢谢。这比衣服的价格要高，作为交换，我护送你到地上去吧。”路翊嘴上这么淡然地说着，心里却忍不住嘀咕：仅限地下城范围内——毕竟我在这有伤害豁免，出去了后也许我的战斗力也许也就和你半斤八两。起码你那个法杖好歹还是金属的，我的法杖可是木头的。 丽莎眼睛一亮，连忙点头道谢，但她在移动的过程中却相当谨慎地与路翊保持了一小段距离。 看起来她比之前有戒备心多了……这在这个世界应该算是好事。路翊一边在心里赞许地点点头，一边开口像闲聊一样询问道：“我有点好奇，你说的’女神保佑’是光明女神吧？你为什么会信仰她？” 丽莎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些许困惑的表情：“你说’为什么’……因为我们斯佩的国王就是女神的信徒，同样的，我的家人和朋友也都是。具体原因我好像还真没有思考过……” “原来如此。我其实是从外国来的，所以不太明白这些。如果冒犯到你请见谅，你知道信仰光明女神会有什么好处吗？” 丽莎长长地“嗯”了一声：“自古以来她一直慈爱地庇护着我们免受魔族的侵害。且教义上说，信徒死后的灵魂将会被天使环绕着迎接去往她的神域浮空之城，那里是个神圣而美丽的地方。” “哈……”路翊感慨地叹了一声：原来有关“天堂”这一概念，不论哪个世界的畅想都差不多。他并不觉得丽莎的想法可笑。本来嘛，光明女神啥的听起来就对普通民众很有吸引力。相比之下，不论是“地下城的意志”，还是“代表黑暗的神”听起来都很像引人误入深渊歧途的邪教。 路翊走着走着陷入了沉思，脑子里有了一些猜测。 先不说其他小国信仰的神是否确实存在于某处，至少“浮空之城”真不一定只是信徒的幻想。既然有和黑暗女神挂钩的地下城，说不定天上也有那么个地方呢？只不过和自己不同，人家的老家不对外开放。 如果说在地下城死去的灵魂会被吞噬，那信仰着光明女神的人类死去后或许的确会去往天上——当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种方式，随之成为浮空城的能量。 “我看到阶梯了！真的……真的很感谢你的帮助。”丽莎感激不已地回头对路翊低了低头，他这才发现已经快走到地下城的出口了。 “那两个家伙……”丽莎看向路翊，恳切地请求道，“虽然只是我的一言之词，但请你相信我，我真的差点被那两个人杀了！我想让他们付出代价！你既然在这里做生意，肯定认识许多冒险者吧？求求你，能不能委托他们追杀那两个家伙？我可以告诉你他们的特征！” 路翊摇摇头：“小姐，先不提你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你应该也知道冒险者都是认钱的。你现在拿不出这笔费用，我很难替你担保。” 丽莎咬了咬嘴唇，进退两难。她是一名圣法师，不可能傻到自己冲上去复仇。可等她回到城市后，说不定那两人已经从遗迹中逃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有两个曾试图奸杀自己的人藏在阴影处，她以后或许晚上睡觉都会惊醒…… 路翊看着她，凑近了一些。这样突然的靠近让丽莎害怕地连退了几步。路翊愣了愣，假装没看到她脸上尴尬的神色，把手举在嘴边做出说悄悄话的姿势：“或许还有一个办法。” “那是什么……？”丽莎也不由自主地放低了声音。 “我也是听人说的。你知道吗，大家都在说这个地下遗迹是有自己的意志的，它一定是在保护着什么，所以才会一直变动地形，阻止冒险者的探索。” 丽莎愣楞地睁大了双眼，手指猛地紧攥，刺入自己的掌心。她刚才亲眼见证了地面的变动，所以对这种说法立刻深信不疑。那绝对无法用“自然现象”来解释。如果说是土元素魔法，可四周也没有半丝魔法师的踪影。 “你要不要试试向它祈祷？传闻中这种有意志的建筑，可以回应人类的愿望——当然，也有可能什么都不会发生。至今没有人证实这一点，全都是凭空猜测而已，”路翊语气轻松地补充了一句，“反正试试也没什么损失。” 丽莎眼睛闪过微光，她显然十分心动，只是总觉得向一座遗迹祈愿这种事有些诡异。 “你试过吗？” 路翊点点头：“是的，我许愿我的生意能蒸蒸日上，最好每天赚上一万金币。不过很不幸没有收到任何回应，也许是我还不够诚恳。” 丽莎一直充满阴霾的神情终于消散了两分：“哈哈，那也太难实现了，再诚恳也没用吧？或许遗迹本身都变不出那么多钱呢！” 这话不假……路翊在心里苦涩地点了点头。 “我得回去看摊子了，祝你一切顺利。下次记得好好看清楚队友的为人再组队，不会每次都碰巧遇上好人的。”路翊相当坦然地自夸，转身离去。 丽莎与路翊挥手告别。 她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回廊，又想起了刚才那种双腿发软的绝望与无力，还有发生了奇迹般的巧合时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又抬头看了一眼延伸至地面上的阶梯，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闭上了眼睛。双手交叉在胸口后丽莎想起这是对女神祈祷时的手势，连忙慌乱地放下，最终无措地搭放在胸口。 “神奇的地下遗迹……如果你能听到的话，能不能实现我一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