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欲绝但为君 2 芳心却为红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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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握笔桿,轻柔的沾了沾墨,正在书写摺子的皇甫聿琤心无旁騖,即便凰寧宫准备寿辰大典的脚步正紧锣密鼓地展开,她仍是照常处理公务,文风不动的模样沉稳非常,已颇有几分人主之势。 「殿下,午时二刻,该用膳了。」原职隶属尚食司,后给皇甫聿琤升格的内侍女官裴少懿藉着磨墨空档,在旁温声提点。 膳食已搁在那儿一刻有馀,裴少懿以打算差太监来重上一份。主子皇甫聿琤总是这样,一忙起来,别说一刻,拖个半个时辰以上也不稀奇。 聿琤撩着衣袖,向外张望着确认时辰,石亭的影儿已缩到不足数吋,证明裴少懿所言不虚。 「无妨,再等一会儿。」她微微一笑,回头继续批摺,才写几字,便闻门外一串清浅跫音。 那人在门外站定,敲了敲门,「大姊,是我!」稚嫩娇脆的嗓音教人听了心底畅快;主僕俩对望一眼,知晓是聿珏来了,不由面带浅笑。 「进来吧!」正巧给了她偷空用膳的藉口。聿琤搁下了笔,起身来迎。「怎地没给人通报一声?」任何人要进她这墨竹斋,可都要通过外头太监的盘查。 「妹妹来见大姊,哪需什么报不报的?」皇甫聿珏推扉而入,微躬了躬身行礼。瞧她,粉雕玉琢的小脸皱成一团,衣袍上沾了几处污渍,裙角甚至勾破了,木簪扎得彆彆扭扭,就知方才铁定是「乐极生悲」了。 「我不消问都晓得你做什么去了!」聿琤忍俊不禁,伸手来牵她,隐隐触及了妹子掌中的薄茧。「又闯祸了?」她手掌细腻如脂,与妹妹习武的手大不相同。 「哪有!就只是把鸟巢搁回树上而已!」聿珏鼓着腮帮子,由着聿琤拉她入座。「结果给那老儒教训半个时辰,大好心情都给他坏了!」 老儒是……「唐学士?」聿琤灵机一动,猜测道。 聿珏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不是他又有谁,也不想想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她朱唇微噘,仍是叨叨念念。聿琤早把聿珏的性子给摸得知根知底,对裴少懿暗自招手,要她捧着茶水候着。 「……差点没叫我罚抄『弟子规』!真写下去还得了?这不误了母后的寿辰时刻了么?那老儒真顽固,我都道歉赔不是了还这样一板一眼……」 聿琤忍着笑,适时插口。「好了!唐学士是教咱们礼仪的,宫里典章仪式莫不经他处置,他性子本就古怪的紧,连我也吃过他的亏,你这跳脱性子焉能不捱骂?」她使了个眼色,要裴少懿上茶。 裴少懿开了碗盖,里头的龙井几片茶叶漂浮在上头,茶水隐隐透着茶香。「殿下别气,喝口茶润润喉、顺顺气吧。」 聿珏登时收了口,凝望着巧笑倩兮的裴少懿;少懿一身红服,做男子打扮,眉清目秀的,模样煞是可人。她双颊不着痕跡地红了,略微頷首。「唔,正好有些渴了!」她一手接茶,另一手取来碗盖拨了拨茶叶,微温的茶给她来饮正适当。 聿琤以眼神讚了裴少懿一回,聿珏饮罢,她才又道:「谁陪你的?莫非你自得其乐?」 「说到这就有气!谷燁卿那小子,原本还盼着他给我挡挡那老儒,却不想他脚底抹油,跑个不见人影!」那壶不开提那壶!朱唇噘得老高,聿珏愤愤不平的轻拍桌案,逗得聿琤呵呵笑。「太不够义气啦!枉费我还把他当作是共患难的兄弟,结果大难临头各自飞;就我被念!」 人选也果然不出所料。「他虚长你三岁,人高腿长,不抓你垫背还能找谁?」聿琤指指搁在一旁的漆盘,上头的餐食已搁了一阵,是也稍凉了些。「那你想必还未能用膳了。来!碰巧我也尚未,你陪我吃?」 不用聿琤提点,她晶亮的眸子早已瞪着膳食发直,「哇!鹿肉羹?」飢肠轆轆的她连肚子都不争气地叫了,她伸手欲取,却给聿琤不客气地拍开。「欸……大姊这是做甚?」 「堂堂公主用手拿着吃食哪里像话?少懿,给聿珏擦擦手,再备上一副碗筷。」 裴少懿浸湿了毛巾,给聿珏的手擦净了,手脚麻利的她像一阵风似的离开书斋,不一会儿回来,不但取了碗筷,又体贴的再盛一碗鹿肉羹。 「哟!本宫没说,你倒是对聿珏好。」聿琤忍不住取笑道,「瞧少懿多贴心,给你加菜了。」 裴少懿望向聿珏,低头敛眉,语调温柔的道:「殿下要是喜欢,直管吩咐便是,少懿还能再取。」 一碗饭捧着还未动,视线直在裴少懿美丽可人的脸上转悠,聿珏咬了咬唇,略显羞涩的言:「谢谢少懿姊,我跟大姊这样吃,想必是够了!」 裴少懿又是一笑。「喜欢就叫,别害臊。」 聿琤把二人间的互动覷得分明,唇畔略微弯出一丝古怪的笑来。她夹了口白玉萝卜,给聿珏几颗甘栗,岔开话题。「寿辰大典明儿才开始,你们今日就免去唐学士那里报到?」 「嗯!唐学士是主持寿典的礼官呀!他光是忙着打点那些官送的礼都来不及,哪里有间暇管咱这些小萝卜头?」聿珏笑嘻嘻地回话,没一瞬间,小脸又垮了下来。「结果还是给他逮着了机会!」 「我正要说!」此语一出连裴少懿也笑了,「你就像是如来佛手里的猴崽子,再怎么跳也逃不出唐学士的手掌心!」 「我哪里像猴子?大姊你说话未免太不留情面。」 「裙子都破了还说不像猴崽子?」聿琤瞥向她的衣裙,「瞧你!衣裳都脏了,别忘了今晚得面见母后,你这么穿铁定挨骂。待会儿让少懿去给你换一件体面的。」 她略抬眼,冷不防接触到裴少懿温柔的笑。 裴少懿年方二十,不仅是随侍着皇甫聿琤的女官,就连母后也仰仗她,三餐非要她亲自打点不可,是母后眼前的红人,更是聿琤的心腹。 「公主殿下可有吩咐?为何频频瞧着少懿?」聿珏回过神,才惊觉裴少懿已弯下腰来询问,她心头一顿,默不吭声的继续用饭。 皇甫聿琤微挑眉,状似不经意地问了。「聿珏,虽然你明年才及笄;可……大姊想问问,你,可有中意的人选了?」 「说这个也未免太早了吧?就连大姊都还没……」聿珏嘴里嚼着肉羹,后头的话于是模糊了。 「吃东西别说话,注意仪态。」聿琤柔柔的训斥一句,支着颊叹道:「哎!都怪我,奉父皇之命早入吏部,一心只想整飭吏治,对你的叮嚀倒是轻忽了,瞧你呀,一点公主的样儿也没有。」她是转个弯把责任全往身上揽,实则暗指父皇母后对这掌上明珠的疏于管教。 聿珏耸肩笑了笑,却是未能听出聿琤话里的真意。「大姊言重了!唐学士能讲的都讲了,你要是再给咱说教,我哪里受得了?」 「明年你及笄,父皇便有意要册封我为太子,恐怕那时候便是我的大婚之时;太子駙马会随我待在东宫,咱们姊妹到时若要相见,机会怕是要比现下更少。聿珏,你将来也得做人儿媳,人情世故、礼貌仪态都代表着父皇母后的脸面,可不能不当一回事儿。」 大煌国先帝有令,为免同室操戈,手足相残,皇位无论如何皆由第一位皇子继承,因而男女皆可执掌东宫之位;大煌歷来不乏英明神武的女皇,其政绩、功绩不逊于男子,不仅如此,朝中更广纳女官,让女子得以一展所长,因而能为才是用,维持国力之不衰。 知道聿琤迟早要接掌太子之位,因此父皇打小便对这位未来的主君特别上心。 姊妹俩感情虽融洽,到底父皇还是偏心着姊姊的。「哦,我明白。」聿珏嘴上这么应,心底却是老大不痛快,怎地就连大姊都活像唐縉上了身,饭没吃上几口便絮絮叨叨地没完? 聿琤也知道聿珏全当马耳东风,直是摇摇头。「真是……」 姊妹一时无话,聿琤吃得少,只一味地给妹妹劝菜,没过一会儿,忽闻门外的太监来传,「啟稟殿下,侍御史梅大人求见!」 侍御史梅穆。吃着肉羹的聿珏微微张唇,知晓此人不仅是梅相之子,更是父皇选定给聿琤的如意郎君。明眸瞧着皇甫聿琤,只见那清丽玉顏无波,「传。」 太监得令,立刻退下了。 「他是来办公的么?」若要祝寿,怎会是往长公主书斋跑?可若要谈情说爱,未免太懂得利用机会。 「嗯,你不知道,最近梅穆追着的譙县县令藺文鈺的案子追得勤,月前已是暂免了他的官;此刻前来,想必是掌握了确切罪证。」 聿珏对官场、朝廷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譙县?什么罪呀?」她连这县城位于何处都不大明白。 「据称是纵着下属藉职务之便瀆职贪赃,一时半刻也难以细讲……」聿琤草草带过,才抹了抹唇,身着朱红官服的梅穆已来至书斋前。她方寸微颤,竟是起身欲迎。 「殿下……」梅穆没料及此时除了皇甫聿琤之外尚有他人,直是跨进书斋才行礼。「失礼了,下官参见长公主殿下,公主殿下。」 「免礼。」皇甫聿琤浅笑吟吟,梅穆手持奏本,也不肯多言,两人就这么静静僵持,让还在用饭的聿珏显得颇不自在。 「什么嘛,搞得似是咱碍了你们的事……」聿珏扫了梅穆一眼,那男子面貌俊朗,眼神却扎得人浑身不舒服;她不喜欢他,不明白为啥皇甫聿琤就对他一往情深。 她飞快扒光了饭,搁下瓷碗的动作却是轻慢了。「我吃饱了!对了,大姊!给母后的贺礼……」 「少懿,你先带聿珏去换件衣裳,待会儿再回来。」皇甫聿琤先对裴少懿吩咐,转而靠近聿珏,「至少擦把脸面,颊畔还带着饭粒……」她无奈一笑,宠溺的揉了揉妹妹的发;聿珏笑嘻嘻的凑近,姊妹俩微微相拥。「先把你这一身狼狈给除了,贺礼等回来再挑!」 「嗯!」她望向朝她走来的裴少懿,面颊又是一红。 两人走出书斋之前,梅穆的眼神似乎有意无意地往她们这儿瞧;只是她将全副心思都放在裴少懿身上,稍稍漏看了此景。 聿珏任由裴少懿牵着,忽觉得脚步虚浮。「少懿姊,那鹿肉羹吃起来好香,可以给咱也弄些么?」 「回殿下的话,当然可以呀!」裴少懿笑得眼儿弯弯,轻轻「哎」了一声。「殿下身分尊贵,可直接叫我少懿便是。」 就连这么一声不经意的叹息都好听。聿珏耳根子不由一酥。「可少懿姊是母后身旁的红人呀,大姊又这么喜爱你……」裴少懿细腻的手就握在掌心,聿珏感觉耳根子暖热,好不快活。「要是你也在我那里当差该有多好!」她咬着唇,言谈间不自觉放肆了。 裴少懿笑着微摇了摇头,「殿下不是有着柳公公?他在宫里打滚多年,也是心细又老练的呀?」 柳蒔松……那上了年纪的太监哪有裴少懿来得赏心悦目?更何况——聿珏盯着她的侧脸,宫里并不缺漂亮宫女,生得俊俏的女官一不在少数,可……不知怎地,聿珏对她的感觉特别不一般。 至于那份情感究竟从何而来,至少此刻的聿珏,还没有答案。 她只是悄悄欣喜着,又把裴少懿的手握得更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