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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之从人潮拥挤的大厅里出来已经是八点以后了,今天的客户不多,也不难缠,他顺带卖了几瓶酒破了上个月的销量,结束工作的时候陈泽生拍了拍他肩膀说,往他手里塞了一沓钱,“这个月干的不错,这是这月给你的福利。” 沈从之接过,看了看手里的钞票,笑着说,“又是我小叔给的?” 陈泽生锤他一拳,说,“又是你小叔,感情给你钱的就一定是你小叔了?” “不然呢?”沈从之说,“你这么抠搜,怎么会平白给我钱?还福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那点东西。” 陈泽生“切”了一声,说,“是,就是你小叔的钱,我前几天回家了一趟,他给的我,说给你转账你不收,非让我拿现金给你,我说你也是,给你,你就收了,反正你你这生活条件不行,非要我做这个人情,麻烦一趟。” 沈从之伸手往他额头弹了个脑瓜崩说,“那你不会不要吗?直接说我不要他的钱。” 陈泽生捂着被磕痛的头,“哎”了一声,说,“其实我要不要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为什么不要啊?你们家里最后发生那么大的事儿,也算是你小叔欠你的,他想赔偿你,你就让他赔偿嘛?你和你那小跟班现在过得这么艰难,你难道不想过得好点吗?” 沈从之看他一眼,冷笑一声,将手里那沓钱又塞回陈泽生手里,说,“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别批判我的家庭,我还不至于穷到养不起家。” 陈泽生正色起来,“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沈从之看着他,“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你以一个旁观者角度就能看明白的,痛的是当事者,你们感受不到的,知道吗?” 从当年那件事情后,沈从之一夜之间长大了,瘦削的臂膀被迫压上了整个家留下来的负担,他被迫从一个本该无虑无忧的少年长成一个满眼铜臭的青年,日常生活便是思考怎么来钱快,怎么才能还上家里欠的那一屁股债,而当时最该出现的小叔,却了无音讯。 直到几年后他回去扫墓,才看见了他小叔站在他父母的墓前,那副忏悔的模样让他恼火,他恨,于是他伸手打了他的小叔。 他小叔一动不动,任他揍着,他揍出了血,揍的他小叔摔在地上,揍的他小叔吐着血说对不起,可任谁都知道,这句对不起什么也换不来。 他的父母回不来了。 永远回不来了。 沈从之走到九悦汇外面,夜色渐浓,他顺了顺自己的心情,恰好看见了对街的一家蛋糕店,心想沈书亦比较喜欢甜食,于是走进去打算买一块。 大概也是太晚的缘故,店里的人不多,店主也有些要打烊的意思,看见沈从之推门进来,于是扬起笑脸说,“先生,您要买什么呢?” 沈从之低头看着橱柜里的几块蛋糕,看起来都蛮不错,尤其是中间的那款巧克力蛋糕,旁边点缀着几颗糖豆,还有鲜红的草莓。 沈从之不禁想起他刚把沈书亦领回家那会儿,他那会儿穷的很,每个月都要还几千块钱债,自己尚且吃不饱,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胆子让他把沈书亦带回来。 沈书亦跟着他吃了几个月的苦,那个湿冷的出租屋,腺体还发炎好几次,沈书亦不肯说疼,就那样捂在衣领里,要不是有一次他替发烧的沈书亦换睡衣,可能还不会发现沈书亦已经难受成那副样子。 脆弱的腺体红肿着破了皮,鲜红的血刺眼,他急忙把沈书亦送去了医院,医生说沈书亦的腺体原本脆弱敏感,要是一直在那种环境下,难免以后会不会出现什么不可逆的大毛病。 沈书亦躺在病床上,拉着他的手说,“沈从之,我没什么事吧?” 沈从之揉了揉他的头说,“能有什么事?” “但是我好疼啊。”沈书亦说,他伸手想触摸颈后的腺体,被沈从之制止住。 “别碰。”沈从之说,“你别碰,他就会好的,知道吗?” “好。”沈书亦说。 沈从之知道他是真疼,却也没有办法替他承担,只能觉得自己没用。他出去换药的时候看见一个家属买了一块蛋糕,忽然记起沈从之小时候有一回过生日黎宜山给他买了蛋糕,于是他去了医院附近一家蛋糕店,拿自己几天的饭钱给沈书亦挑了块巧克力蛋糕。 蛋糕不大,但挺贵。 沈书亦躺在病床上原本病蔫蔫的,看见蛋糕后眼睛都亮了起来。 沈从之给他切了一块,说,“来,今天发了工钱,给你吃蛋糕。” 沈书亦是真爱吃甜的,捧着那小块蛋糕一口一口咬着,嘴边都是巧克力奶油。 “都是你的,别急,没人抢。”沈从之擦了擦他脸边的奶油。 “你不吃吗?”沈书亦问,“很好吃的。” “我不吃。”沈从之说,“我不爱吃甜的。” “哦,好吧。”沈书亦咬着蛋糕,说,“这蛋糕真好吃。” 沈从之笑着摸了摸沈书亦的头,说,“好吃就好。” 沈从之当时还以为真的好吃,要不是当时沈书亦吃不掉的一块被他吃了一口,他还真的以为沈书亦不会骗他。 那块蛋糕巧克力太苦,奶油太腻,分明难吃的很,可沈书亦却说那是他吃过最好吃的蛋糕。 沈从之指了指那块巧克力蛋糕,对店主说,“就这块吧?这个巧克力不会很苦吧?” “不会啊,我们店蛋糕都很甜的。” 店主是个Omega,大概发情期刚过不久,浑身散发着甜腻的信息素,有些刺鼻,沈从之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店主边说话边拿出那块蛋糕,包装,然后递给沈从之。 沈从之接过那蛋糕盒子,最后走的时候对店主说,“有必要的话请把你的信息素收一下,很刺鼻。” 店主愣了愣,反应过来时却只能看见沈从之的背影离开。 “什么嘛,我信息素很淡的啊?” 沈从之回到家的时候家里很暗,他开了灯,桌上还摆着放凉的早餐,汤粥白白的一层膜,看起来沈书亦只吃了一点。 他本以为沈书亦在卧室,结果开门发现卧室并没人,他把蛋糕放下,拿出手机拨沈书亦的电话。 电话是一个陌生的声音接的,背景音却是沈书亦的声音,他有些吵,一直在喊叫,像是发了疯一样。 “你是谁?书亦怎么会在你那?” 对方说道,“沈书亦喝了酒,我送他回来,您先不用担心,我们快到了。” 沈从之微微皱了眉,沈书亦居然背着他喝酒,却还是“嗯”了声,说,“麻烦你了。” 他还是不放心,于是下了楼等沈书亦,却没想到沈书亦居然背着他干了件大事。 他下去的时候就站在楼底下,远远的看见一个男孩背着人,他正想起步走过去,就看见沈书亦从男孩身上下来。 不知道男孩说了一句什么,然后沈书亦抬手抱着男孩,接着男孩吻上了沈书亦。 沈书亦没有反抗。 沈从之没有看完上了楼。 沈书亦上楼的时候还有些醉,他努力睁了眼才找到家门,伸手开门才发现自己没带钥匙,他拍了拍门,喊着,“沈从之,开门。” 沈从之站在里门,透过门,沉闷的声音传出来,你喝酒了? 沈书亦愣了下,片刻后垂下了头,“喝了一点。” 沈从之一阵怒意从心中升起,沈书亦那样子是喝了一点吗?醉成那副样子? “和谁回来的?” 沈书亦捏了捏衣角,“我自己回来的。” 撒谎。 沈从之眼睛烧的快红了。 喝酒,接吻,撒谎。 沈书亦简直能耐了。 “别进来了,我说过不让你喝酒没。”沈从之说,“既然你不听我的话,就别进来了。” 沈从之攥了攥手心,楼道有块玻璃碎掉了,透风,他站在门外,却正好是风口,他实在冷,可不敢忤逆沈从之。 于是“嗯”了一声,说,“我知道了。” 沈从之抠着手心,很痒,楼道的灯有些暗,他的手心有些红,大概是有些酒精过敏,他在路上的时候就有些难受了。 偏偏李梁还亲了他。 他其实有些恶心。 但他没有说,他知道李梁喜欢他,但李梁有用,所以,他会变得很坏,很坏。 因为沈从之变坏了,那他也要变坏。 可是真的很疼,很难受啊,沈书亦想。 记忆里这样的情景还有一次,上一次被推出门外是什么时候呢?沈书亦盯着自己的鞋尖看,看了很久。 直到楼道的灯灭了,他的视线呈现出一片漆黑的时候他想起来了。 是发现沈从之第一次出轨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