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和耀同桌以来，你从未在这个优等生的脸上见过任何困扰的表情，第一次是在画室，老师在讲台上演示之后让你们画几何，耀握着笔迟迟没有动，尽管眉头轻皱，也足以见得本人有多苦恼。

    要知道之前你无论怎么逗他，他也毫无反应。你翘着腿，手撑着脑袋看这一幕，觉得新奇。

    老师巡视的时候走到你俩身后，大概她也奇怪这个每天都提前到、从不逃课旷课、听课聚精会神的同学为什么一到实操就发怵。

    绘画和普通学校里的课程不同，听再多的课，不实际练习，永远也没办法进步。

    耀握笔的姿势不能说是错误，只是过于一板一眼，仿佛把老师的示范动作完全复制到自己的手上，导致握笔十分僵硬，画出来的线条也是生硬无比。他好像优秀惯了，却在美术上跌跟头，一时间不知所措极了。

    你看笑话被老师瞧见，她看了看你的线条，指明你教耀。

    “你们是同学吧，多关照下呀。”

    你和耀在画室里的关系反而没有那么的水深火热，主要原因是他不会再多管闲事。

    你旷课也好，敷衍作业也好，他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像在教室里那样事事跟老师相报。

    你们的关系是从你教他握笔开始缓和的。你示范了好几次，素描握笔方式只是大致相同，每个人都会有些属于自己的小习惯，可他只会盲目地比照。看他低着头盯着你和他的手找不同的模样，你本想骂他笨，余光撇见耀的小风扇，又忍住了。

    你放下笔去扳他的手指。突如其来的触碰让他惊了一下，但你存心逗他。

    “还想不想学？”你凶巴巴地说。

    他不动了，任由你握住他的手。没想到这么热的天气，他的手居然冰冰凉凉的，你贪凉，难免多揉了一会儿。他被你捏起小拇指，从指腹滑下，勾过指缝。

    他掌心怕痒，却不敢躲。

    摆好动作后你带着他的手画了两笔，手感不错，于是用铅笔草草地在画纸上勾了个型。

    “按着这个比。”你终于放下他的手，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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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室的同学来自不同的班级，大家混熟之后，有人提议上完课去聚餐，画室老师也被拉了过来。

    聚餐地点是一家开在巷子里的烤肉店，走到巷口就能闻见若有若无的烤肉香。因为人数多，小小的一家店铺被你们坐满了。小团体自然而然地在你们之间形成，吃烤肉的时候，你和耀理所当然地没有坐在一块儿。

    老师虽然叮嘱不能喝酒，但在坐的也有不少满了十八的同学，压根管不过来，加上少女们的热情，烤肉店很快热闹起来。

    你们用欢笑驱散学业带来的压力。

    等你们疯得差不多，夜色已悄然降临。你和同伴打了招呼，让她们先走，你想去买烟。

    从便利店出来时同学们都散得差不多了，方才吵闹的巷子一下子变得安静，只有烧烤店里服务员收拾盘子的声响，和巷子深处传来的猫叫。

    青砖瓦地，头顶是夜幕的宁静。

    你算着时间，估摸着夏盼钕喜欢的那家蛋糕店还在营业，打算绕路去看看。没走两步，你遇到了耀。

    耀的面前站着两个老人，可怜巴巴地说自己没有钱了能不能给点钱买饼吃。

    偏偏这一段路的店铺全关门了，道路狭窄，没有什么行人经过。

    你放慢了速度，你本以为耀很快就很走开。没想到上一秒还警惕的人居然在听到对方说没钱之后开始翻包。

    你停在离他们有些近又不会被怀疑的距离，耀没有看见你，倒是其中一个老人偷撇了你一眼，见你只是在路边抽烟，便把注意力放回耀身上。你听见老人说：

    “哎呀我们不要小弟弟你的钱，你带我们去前面那家店买两个饼就成，没必要让你破费了。”

    老人指的店在一条更黑的路上，耀被他们围着有些为难，老人见耀犹豫，突然一把扯着耀，作势要拉着他走。耀没站稳趔趄了两步，钱包掉在地上。

    你见状立马冲上前勾住耀的脖子猛地往你怀里拉，把他从老人的手里扯出来，你吐了一口烟喷在老人的脸上，恶狠狠地说：“干什么！”

    老人被烟呛了一下，见你不好惹便示弱把刚刚那套说辞搬了出来。

    “没钱啊……”你捏着烟头在老人眼前晃悠，“请你们去监狱里吃老年饭要不要？”

    老人听见你说的话吓得仓促逃走，边走还边碎碎念：“现在的年轻人，一点都不善良，哪有对老年人这么粗鲁的……”

    耀猝不及防地被人从身后抱在怀里，他被吓一跳，听见是熟悉的声音，便没有挣扎。

    “谁会大半夜的找你一个小男孩帮忙！？”你松开耀，呵斥道，“真的需要帮助，往前再走两步就是警察局，他们怎么不去找警察帮忙？”

    “我…我一开始……”耀被你劈头盖脸地凶，他低下头，你看见他的手指在发抖。

    “……”你叹了口气，捡起地上的钱包递给耀。

    耀接过钱包支吾着说了一声谢谢。钱包在他的手里被捏变形。

    “那、那我先走了”。他匆忙地转身，你看不清他的表情。

    几乎是下意识的，你拉住了他。耀明显没有料到，他扭过头来看你，你因此看见他眼角的泪珠。

    你怔了一下，不知是因为他的眼泪还是对自己出乎意料的举动。

    “……你家在哪里？”你收起不易察觉的情绪，说：“我送你。”

    “不用了。”

    “顺路，你家在哪儿？”

    “没关系，我一个人回家。”耀固执地说。

    明明一个人害怕得要命，却又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你把烟叼在嘴里，不由分说地牵着他走。